印度佛教巡禮──悟因法師
佛法流動的氛圍
這次在鹿野苑,除了我們這一團,還看到從斯里蘭卡、泰國、緬甸來的比丘和信眾團體。大家圍繞在大塔的周邊,好多好多、一團又一團。各國的比丘、比丘尼法師,帶著信眾來到這裡,念誦佛陀的經典。儘管聲音不一樣、語言不一樣、服裝不一樣,但是每一個人的臉龐都洋溢著法喜。所煥發出來的光,那份磁場流暢,無以言詮的,真的是讓人感動。
站在大塔的前面,我撫摸著大塔,看著眼前這融和的畫面,心裡想著:這就是「點燈」啊!我內心的法喜、愉悅,被眼前這幅畫面點亮了。佛法之可以永存在世間,是人們對佛陀的這份景仰、崇敬,充滿了信心、光明、希望。
這一趟來印度,看到這樣的畫面,我個人更加肯定:弘法的工作代有人出。佛法是這樣在世間流傳,現在還繼續在流傳著。二千五百多年來,佛陀的智慧一直在世間流動著,永遠鼓舞、激勵著人們。這種「律動」,最早是從鹿野苑開始的,這就叫「轉法輪」、「法輪常轉」。
這一趟印度巡禮,無論法師或居士,我發現大家感受到增上的法喜,也更聽得懂佛法。「佛法無人說,雖智不能解。」理解佛法,不是用某種儀式、形式;而是在人的心裡面穿透、解讀,深深從自己內心去驗證。是此生此世,當下就可以驗證的。
四聖諦
佛陀最初輪法輪,在鹿野苑度五比丘講「四聖諦」。一直到佛陀在娑羅雙樹間入滅,入滅前度化最後一位弟子須跋陀羅,佛陀還是講「四聖諦」。在說法長達四十五年的時間裡,佛陀始終貫徹的核心真理,就是「四聖諦」。
「四聖諦」:苦諦、集諦、道諦、滅諦。「諦」的意思,就是真理。苦、集、滅、道,它們是普遍的現象,普遍的存在,是應被尊崇的真理,這才叫「諦」。
佛陀說法不離其宗,目的是引導人們能夠解脫、自在、安穩。因應世界現象千差萬別、人的根機利鈍智愚,而有世界悉檀─佛教的唱誦、儀軌,漢傳的跟藏傳不一樣;藏傳的又跟南傳上座部的又不一樣;服裝、唱誦、文字載體,與各種族文化、政治、經濟有關。佛教一如寬廣的大海,容受種種方便、演義,形成世界性的宗教。種種形相的表詮,它們共同的教義,就是「四聖諦」。
「四聖諦」的苦諦、集諦,是世間的真理。「苦」,覺得苦、覺得痛苦、艱苦。每個人對苦的感覺是不一樣的。
真正讓自己感覺苦的,有的是個人內在的煩惱,有的是外在社會的環境、制度,文化、經濟、政治或是種姓。被拘限、被規定,綑綁束縛難以掙脫。
佛陀說:受苦不是真理。苦的感受有很大差異,關在監獄裡是受苦;很多修行人「閉關」,又是迥然不同的感受。然而,心牢比地牢更為幽暗。苦之所以是真理,緣於無常變異;變異不能自主,就有苦受。無常是世間普遍的現象、普遍的存在,苦就無所不在。所以,你被什麼綁住?你知道它;體會它;驗證它,它自有解除的可能。
為了從苦迫之中解脫,你尋找苦的原因。苦的原因就叫「集諦」。集,就是煩惱顛倒夢想。有很多自己的纏縛,無限的追逐,不放過自己的。例如︰有時候別人糗你、說你,你是不是要把它接過來?有時候不需要的。真正苦的來源是煩惱、干擾、困惑,或者是叫無明,這是集諦。
第三個是「道諦」,透過修道,好像得到藥方可以治病。佛陀說,他所說的法就像藥可以治病。每個人都會生病,要知道病因在哪裡,才能治病吧!病在哪裡,每個人都不相同。不是所有的藥都是好的;能夠對治病痛的,才是好藥。
苦諦跟集諦就像病與病因;道諦就是藥方,對治疾病、病因。誰給我們藥方?佛陀。佛陀就像醫生,為眾生看病、開藥。所有的比丘、比丘尼就像護理人員照顧病人,知道病人有什麼病;怎麼服藥;什麼藥該怎麼服才對症下藥。是不是一次全部都痊癒了?病可以慢慢的治,正確、確實的服藥,減少病痛。沒有病,沒有病苦才能獲得安穩、安頓、自在安詳,這叫「滅諦」。
滅諦在印度話叫做「涅槃」。身心安穩自在,沒有苦,叫做滅諦。
「四聖諦」,分成兩段,苦諦、集諦是世間的真理;道諦、滅諦是出世間的真理,解除疾病與病因,一個是服藥,一個是病好了。疾病痊癒是追求的目標、方向。佛法要告訴我們的,就是讓自己沒有苦和苦因。
佛陀教導「四聖諦」,自古以來很多人因此在佛法中得到解脫,這是最好的驗證,證明這種藥方是有用的。正法可以久住世間,要有人修行、驗證;更要弘揚、弘傳。
經過修行、驗證,體證佛陀所說的「法」有益世間。最好的見證人,不是只有出家眾,在家眾也可以作見證、弘傳。一方面自覺需要這樣的佛法;也要把這一份智慧的精華分享世間。有這種使命,自覺覺他,負起協助他人的工作。
現代人講究效率,分享、回饋,讓其他人也獲得法益,這是需要的。
以人為本
「四聖諦」是佛法的根本。如果有人問:「只有這樣,就可以對世間有幫助嗎?」是的。但是要能夠掌握四聖諦的核心—它關心的是人,以及人所處的世間。
佛法以人為本。人,是有情眾生;有情識的眾生包括所有的動物。所有有情的眾生,是以人為本。
「以人為本」是什麼意思?人可以思考、反省、有感覺、羞惡向善。慚愧懺悔,可以為信願而堅忍耐苦;人有惻隱之心、悲憫之情,可以推己及人、淨化自他。人可以省思,但修行是動態的,「四聖諦」是在哪裡修行?省思的動力來自對世間的「觸」─接觸世間,你是有感覺、有想法的。走向世間,接觸你我他以及一切動物、環境、大自然,你有感覺,可以省思、用功。這才是真正修行的核心、動力。
我以這個角度弘揚佛法,尤其佛教是佛陀的教育。今天聽聞佛法,你一旦知道佛法的核心,對佛法有正確的認識;修學方法正確;推廣佛法具足正知正見,就不是盲修瞎煉,更不是邪知邪見。
有一些人學了佛,自設很多戒律,非因計因、非果計果,邪知邪見。例如執著於「戒禁取見」,把雞毛當令箭。例如認為持某一咒語就是一切,其他應知應行的一概置之不理。生命裡的感動,鳥語花香、人與人的互動、人與自然、環境的互動等生活,一概不視、不問、不聞。這是封閉式的學習,沒有理解學佛在「人間」踐行,還有成長的空間。
「四聖諦」,是佛法教義的核心點;推廣四聖諦更要衡量當下的因緣。佛法可以流動、運轉的可貴,就在緣起法。弘法要具足正確的知見,如理作意,衡諸於緣起;為了佛法的流傳,更需佐以廣學多聞,好學不倦。
「四聖諦」,是世間;又是出世間。它的核心,它真正關心的,從修行中、從與人互動中,得到自在、安穩。這是關鍵。
恆河的夜晚
這一趟在印度巡禮聖地,我們去了菩提伽耶、鹿野苑、瓦拉納西。本來要看看恆河上的月光,結果那晚月黑風高,看不到恆河的壯闊,也見不到銀白的月光。我們坐在船上摸到恆河冷冽的水,可惜沒有月光,只聽到恆河低沈的聲音。
恆河岸邊,伸手不見手指的夜晚,依然熱鬧鼎沸。遠處有很多印度教的廟在做法會,燈火通明,發出敲打法器的聲響。與佛教相形之下,真的是很大的不同。這裡在做法會;那邊熊熊的柴火,正在焚燒遺骸,有多處的火在燃燒著。
恆河,是神聖的河流。這條大河孕育了多少的印度文化!佛陀在恆河的兩岸修苦行、成道,弘揚他所體證的真理福音,也啜飲著恆河的水。我們跟他一樣看到恆河。但是他想到的,不僅是他的子民,還想到印度的文化—種姓制度是這麼的階級壁壘分明!人,怎樣能從這樣的制度、貧富懸殊的桎梏中解脫出來!
恆河,這一條大河流,多少人就在這裡養家活口!這裡創造了多少政治、經濟、文化、社會制度以及宗教信仰!
儘管十二世紀以後,印度的佛教被回教摧毀,但是當我站在恆河,遙想當年站在岸邊,手裡抓著一把恆河沙諄諄說法、誨人不倦的佛陀身影,我是非常、非常的感動,淚下在暗夜中!1995年,我第一次看到恆河,有一船的「裸形外道」,他們全身赤裸,身上塗灰,髮長纏結,這些在佛教經典有記載,是「裸形外道」。佛陀在戒律中,嚴禁出家弟子裸形。
佛教,從印度流向世界。佛陀真正關心要告訴我們的—他不是神,他是「覺悟者」。然後把這一份智慧跟慈悲、信願,交付給世間的人。佛陀講「四聖諦」,四聖諦真理流傳於世。法不自傳,法必須由人驗證、傳承、傳揚,這是我們的信願。
在恆河,我們划著船放蓮花燈,天色很暗、江風冷冽,我卻能感覺恆河的水不斷地往前奔流。它從來沒有停留下來,一時、一刻、一秒,都沒有停留下來。佛陀的法、佛陀的法身慧命,也像恆河的水,不斷的在流動、擴散⋯⋯。
------ 摘自《香光莊嚴》第 108-1 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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